《新发现》专栏。勿转
费米悖论的第51个说法
李淼
现在,公元3061年,我是地球上最后一个人了。
在所有人毁灭之后,我稍事休息——我还需要休息就是一个令人称奇的事实,我无法克服人类在人猿时代就养成的夜伏昼行的习惯,也无法克服喜欢美食的习惯。所以,我还是饱餐了一顿人造蛋白人造碳水化合物人造纤维。
我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大脑在休息时经过量子清除器的修整变得明晰无比,充满了对周围事物的敏感以及感激之情,身体飘进了小飞船。
独一无二的体验即将开始,这是地球上除了其他动植物外只存在一个人类的空前的体验。开始时还好,现在,无可名状的孤独感开始侵袭全身。孤独感与恐惧感,又是两种亿万年留在我们大脑之中挥之不去的感觉。不论我看到的景色是多么空前的不同——我置身于一个地球一样大的动植物园中,终于体会到亚当在夏娃出现之前的那种感觉:自由,但孤独和无助。
现在要做的事情在我生命剩下的几周内做完五十次环球旅行,用强大的全波段传感器检查地球上是否还有人类存在,我用的仪器可以看到纬度在5度之内的所有生命,做五十次检查只是为了保险。
我这样做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寻找配偶,不像一千多年前人类的小说家们经常想象的那样,一个人流落在荒岛之后的第一件事是寻找可以交配的异性。其实五百年前人类由于进化速度的提高,不同的人对精神的需要产生了极大的落差,人类按照精神需要分裂成数十个阶层。在以后的时代中,不同阶层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困难,社会普遍流行可怕的孤独病,人类的脑神经艺术家们作品中充斥的内容不是流落荒岛寻找异性,而是充满精神冒险的故事。解决精神配偶成了艺术的主题——数百年来只有脑神经科学家来充当艺术家了。
直到人类在一百五十年前发现延续后代完全没有必要的了,我们也早就克服了与异性进行动物性交配的欲望,取而代之的是完全不亚于这种快乐的几种刺激脑部快乐中枢的方式。慢慢地,我们发现了一种终极快乐。
没有发生世界大战,也没有发生大饥荒,更没有发生类似恐龙大灭绝时代的小行星撞地球。我放眼看去,地球比我活过的任何时代都更美丽,除了人类之外,动物种类也比人类第一次产生物种保护意识的时代要多得多。但这些动物中没有大型的肉食动物,所以,我可以肯定它们会在今后的几十万年甚至几百万年中保持平衡,一直到出现新的智慧动物,再次统治地球。
人类在过去三千六百年间出现了几位先知,他们谆谆教诲我们如何实现人类的终极快乐,但人类作为整体冥顽不化,错过了几个大好时机。过去一千年间也出现过几次太空航行热潮,结果十分悲观,太空“大航海”时代从来没有到来,也根本不会到来,这和航天黄金时代的梦想完全相反。在航天黄金时代,人类征服了太阳系内所有行星,不少人甚至还到过奥尔特云,那是人类最伟大的壮举,因为在来回过程中几乎耗去人类寿命的三分之二。
公元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先知爱因斯坦发现速度的上限是光速,在那之后的四百年间,人类不断试图超越光速。科幻作家们,理论物理学家,天文学家,不断地梦想超越光速的各种不同方式,直到有一天,一位伟大的理论家指出,穷尽物理规律,人类可以达到的速度上限是光速的百分之一。在航天的黄金时代,最伟大的极限运动就是旅行到奥尔特云,来回需要两百年。在人类的寿命中,到达比邻星完全没有希望,因为仅仅单程旅行就需要422年。
我密切注视眼前的屏幕,试图发现人类存在的迹象。其实我根本不需要集中注意力,如果有迹象就会出现警报。在巡视中途休息的时候,我会做一点漫步。这时,我就会觉得,这样的漫步虽然是古老人类在过去数十万年间的传统,但效率实在太低了。我享受着周围的一切,蓝色的天,偶尔出现的云朵,不危险的素食动物,以及一些小型猛禽和猛兽。我在想,将来是哪一类动物率先进化成有语言,有思维的动物呢?
有时我的飞船落在大海上,不论是风平浪静,还是遇到风暴,大海比陆地还要丰富多彩。透过无所不届的极高频声波探测器,我可以看到从海底到海面的一切。有时我面露苦笑,这个世界还是有值得留恋的地方。我想,也许率先成为智慧生命再次统治地球的是某种海洋生物。谁知道呢?这个世界是不可预测的,即使人类发展到今天,我们也完全无法预测生命的发展。
在这几周中,每天两次用量子清除器修整我的大脑,但剩余的二十三个小时对我来说实在太多了,飞船上所有探测器没有显示过其他人类存在的信号,我的孤独感越来越重,到了最后几天几乎快承受不了了。
在黄昏之前,我已经结束了全球检视,然后,迅速飞向孟加拉省的巴特那市。这里在过去五百年成为全人类的圣地。人类最伟大的导师在这里发现了解脱的原理,但古代的修行十分困难,一亿人之中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像导师那样解脱。巴特那市在三千六百年前叫伽耶城,在这些年间,这里一直是郁郁葱葱的城邦。在我到来的时候,夕阳已经将恒河的水照得金光粼粼。
那棵永恒的树啊,它的巨大的树冠已经在我的视野之内。我弃船步行,走到树下。环视一下周边,我坐下来,拿出那方透明的晶体。晶体开始闪出强大的光芒,我的肉身慢慢化成气体,而我的意识迅速的加入他们,在永恒之中看到想看到的一切。在消失过程中,我仿佛听见后来的智慧生物在发问:“他们都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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