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六年前,我在上海幸会严锋主编。严老师出我意外,是位美食家。在享受美食的过程中,我向他请教了很多关于写作的事。
说到后来,严老师开始提起科幻界无人不知的大刘。严老师建议去看《球状闪电》,里面有宏观量子态。我忘记那时《三体1》有没有出版,严锋老师有没有提及。很明显,严老师对大刘的作品备极推崇。他一个劲地鼓动我写科幻,甚至在《新发现》上写。他说,写小说是做上帝,写科幻小说是做上帝的极致。
回来后,我问我的学生有谁读过大刘的小说。有一位读过,他对我说大刘的《球状闪电》很迷人,读了相信里面的物理,后来学了量子力学后,觉得受了大刘的误导。听了这话我就不去读大刘了。后来,我在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的书店(可惜这个书店已经不在了)看到《三体1》整整两摞放在地上,也没有买。看架势大刘的书一定好卖。
又过了几年,偶然的机遇下我读了三体,后来将三本都读了,甚至还读了长短篇《镜子》、《朝闻道》和《诗云》,佩服大刘的同时,我也看到大刘科幻中物理的硬伤。我明白,物理和其他门类科学不过是大刘想象力的跳板,他要在小说中表达他对各种事情的看法,甚至对人类的未来、生存的意义等等的看法。这样看,你就不得不佩服大刘的宏大奇瑰的想象力。当然,宏大奇瑰四个字也不足以完全概括大刘,大刘也有一眼看不到的细致,以及对人性的自我体认。
这篇不是评论大刘作品的文章,也不会来挑大刘的硬伤,我会在明年发表《三体中的物理学》一书。我想写的是我怎么不小心真的开始写起科幻了。也许很多事情是在劫难逃,又或是自由意志的巧妙变幻,时隔六年,也许我真的会在《新发现》上写超短篇科幻,本专栏将隔三差五地变成小说。
事情是这样的。十月二十四号,我去成都参加《科幻世界》主办的系列科幻活动,遇到几位早已闻其名的科幻作家,其中自然有大刘,甚至还遇到了隔壁的专栏作者江晓原老师。二十五号,我和大家去金沙博物馆参加了王晋康的新作《血祭》发布会以及王晋康作品研讨会;二十六号,参加了刘慈欣作品研讨会;二十七号,参加了科幻高端论坛,以及晚上的高潮活动:银河奖和星云奖的颁奖典礼。在两个作品研讨会和高端论坛上我都发了言,当然,为了“扬长避短”,我尽量谈科幻作品中的科学。比如,论坛上我用了ppt,谈了科幻作品与量子传输。在同一个论坛上,大刘说,他十分期待我的科幻作品。晚上,《科幻世界》的副主编姚海军说,希望来年在星云奖的新人奖项颁奖时看到我站在台上。
就这样,这些人不知不觉中给我传布了科幻病毒,当然我虽身中其毒却没有任何感觉,我还说,等我退休之后再写吧。江晓原老师者私下对我说,理解你,因为你的心态是,如果拿不出80分的作品你丢不起这个人。
在成都,一直到上飞机前,如果心念移到写作上,我还是想,等退休再说吧。
到了飞机上,情况变了,一个模糊的念头让我骚动不安。飞机在成都北京航线上飞到一半时,我打开双肩包,拿出电脑。打开word文件,我写下两个字:出世。
这两个字将是我第一篇科幻小说的题目,它们也蕴含着,我的科幻开始冒头,出世了。
当然,出世在小说中的含义完全不同。目前,小说写到一半,我还不能透露小说的关键“点子”,这点子与“出世”的真正含义有关。
这几天,一直在读科幻,特别是大刘的作品和克拉克的作品——这两人一脉相承,大刘说过,他的所有作品都是对克拉克的《2001太空漫游》的模仿。在我所读到的中文科幻中,我隐隐觉得缺乏某些元素。大刘写过量子,写过超弦,写过时空的各种奇迹,大刘还写过关于诗歌的《诗云》;王晋康老师写过人类的基因改造,写过生物的多样性,写过蚂蚁的无私;韩松老师写过人类可怕的蜕变,写过黑色的地铁,等等。我觉得还是缺乏了什么,也许缺乏了将现实与科幻紧紧绑在一起,同时又体现中国传统中的某些东西,例如宗教?
毫无疑问,我的阅读面还太窄,现在对中文科幻做出任何评断为时过早,也许我永远不能公允地评论作为整体的中文科幻,因为一个人的阅读面不可能涵盖一切。我觉得,中文科幻要走向世界——当然大刘正在做到这一点,第一,科幻中涉及到的科学内容要做到相对严谨,至少在主流科学已经涵盖到的地方做到严谨,我从克拉克和阿西莫夫的小说中看到这一个共同点。当然,《自然》的“未来”栏目超短篇科幻更是如此。也许将来我会在我的《新发现》专栏中实验所谓的硬科幻。
但“硬”不是科幻的全部,我觉得文学也是科幻的要素。科幻作为类型小说,也许有人不认为文学有那么重要。也许,有人觉得科幻本身就是最诗意的,大刘甚至举出科幻独一无二的宏细节来证明科幻的诗意性(所谓宏细节,就是宇宙过去和未来的历史,智慧在太空的历史。历史是通常文学中不允许细致描写的部分,而科幻可以写,因为科幻中的历史是虚构的),我却认为,科学幻想恰恰可以用来承载寻常生活不容易承载的人性和诗意,科幻在文学中也许最接近诗歌了,因为诗歌本身写的是超出生活的“平行宇宙”,其中有联想与超现实的意象,有跳跃和隔断,等等。科幻可以写出科学之外的诗意。
《新发现》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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