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财一周》副刊专栏)
其实我从来没有见过北岛。但北岛终于在阔别大陆媒体之后又公开露面了,前段时间还参加了青海湖国际诗歌节。
我78年到北大上学,而北岛主编的《今天》诗刊恰好同一年出版。我记不得是在第一年还是第二年见到《今天》的,想来第二年的可能性更大。那个时代,学生的思想极为活跃,虽然我上大学时只有16岁,读到《今天》也只有17岁,但对发表在这个刊物上的诗歌印象极为深刻,因为突然之间,这些诗歌告诉我们诗歌有一种完全不同的写法,不同于我读中学时在报刊上特别是《诗刊》上读到的那种干劲十足政治挂帅的诗歌。
记得那时技术物理系的一位同届同学,大我几岁,常常在每月某个日子背着一挎包《今天》杂志到学生卧室去卖。其实我更多的是站在41楼附近的一个橱窗前读《今天》,通常读几首就走,并不全部读完。这种阅读的快感和冲击来自于后来被命名的“朦胧诗”的朦胧。以现代诗的标准看,当时的朦胧诗并不那么朦胧,但与过去的革命诗歌比确实朦胧得多。这是什么原因?其实,尽管“革命年代”的诗歌很革命很政治挂帅,其中也有诗歌的重要元素,特别是中国传统诗歌的元素,例如意象。但这些意象往往一览无余,比如,当时很有名的长诗《理想之歌》的开头:“红日、白雪、蓝天……/乘东风,飞来报春的群雁”,这里报春的群雁自然就是来自北京的下乡知青。也就是说,那时话语格式是固定的,一个意象所指是明确的,甚至连隐喻都没有,只有明喻。而以北岛为首的“朦胧诗派”虽然没有能够完全脱离当时的语境,开始用隐喻,开始抒发个体的感情,开始质疑。这一切都很新鲜,都需要一定的智力去理解和接受。比如顾城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黑夜这个意象就是新的,之前没人敢用。当然,如果我们回顾更早期的诗歌,例如40年代的九叶派,这种意象并不新鲜。
后来,北岛本人不同意用“朦胧诗”来命名他们那群诗人,他更喜欢用“今天派”。我记得读过的今天诗人,在北岛之外,有舒婷、顾城、江河、杨炼和芒克。本科毕业读研究生时,我在中国科大虽然还能看到诗人,而那些学生诗人不修边幅生活乱七八糟使得我对新诗不再感兴趣。在今天诗派那里,我读到的是震动以及诗歌美,而不是所谓乱七八糟的“先锋”做派。
1989年到1990年之间,我去了丹麦哥本哈根,在那里拿了最后的学位。我记得那时北岛也在北欧,应该是瑞典,而且我记得《今天》随着北岛去了那里。北岛在今天诗派甚至整个80年代后的诗人中完全与众不同,当年的今天诗人,几乎没有人再写诗了。舒婷后来写随笔,近年来似乎连随笔也不多见了。顾城死于悲剧,而芒克现在改作了画家,当然芒克在90年代还在办诗歌杂志。后来新出的一代又一代诗人,基本不是下海就是销声匿迹了。北岛从来没有停止过诗歌写作以及与诗歌有关的活动,他是真诗人。
再后来,北岛辗转去了美国又去了香港。我再次对新诗发生兴趣的时候,北岛已经到香港了。这次,我从读海子的诗歌入手,自己开始写诗。北岛新出的诗集我读过一本,还写了书评,觉得北岛的诗歌已经不是我喜欢的那种了。但北岛通过他的随笔集特别是《时间的玫瑰》继续影响着我,我在这本书中开始接触到一些非常喜欢的诗人,特别是策兰、特拉克尔、曼杰斯塔姆和帕斯捷尔纳克。北岛对这些诗人的理解以及对某些诗歌的翻译还是很有特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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