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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应《解放日版》邀请写的访谈杂感,上海五月份将有“科学与艺术展”展览)

首先要说明,我是艺术外行,这不是谦虚的话,古人说的琴棋书画我一样也不会。小时候练过几天书法和画,后来因为没条件,丢下了。到了初中,邻居有位叔叔旧诗词写得好,他儿子是我很要好的朋友,就将他们家的一些发黄的书拿出来给我看,包括《唐诗三百首》,《千家诗》,《诗词集句大全》。也许第三本书的书名不是那样,里面分门别类地收集了描写春花秋月各种节日时令以及花鸟鱼虫的句子。上了大学,读《李太白》全集。后来,因集中精力学物理研究物理,就将写诗的事完全丢下了。再进入诗歌领域就是中年的事情了,三年前开始认真写新诗,现在也认真听古典音乐,对艺术越来越关注。

科学与艺术其实是同源的,也许都起源于原始宗教。原始宗教一方面与处于早期文明中的人类的好奇心有关,一方面又与敬畏心有关。就创造性来说,科学与艺术都是人类创造力发挥得最高的领域,也是从审美角度看最美的领域。

 

有时,我们会将科学与艺术之间的关系看得太简单,例如后现代实践者们就是这样,有些“艺术家”们用点与科学相关的词汇就算将科学扯进来了。在社会科学上,曾经发生过索科尔事件。索科尔写了一篇“论文”,在里面胡乱用了不少科学名词,例如量子时空什么的,蒙过了后现代相对主义杂志《Social Text》编辑的眼睛,发表了。文章刊出后,索科尔在另一家杂志发表了一篇文章揭露自己的恶作剧,引发了科学与后现代人文之间的论战。其实,很多貌似科学与艺术结合的产物都是这样的后现代亚文化味道极浓的东西。

在中国,后现代亚文化被一些人当着时髦标签乱贴——当然后现代本身也就是个哗众取宠的标签。我在过去的一篇文章中曾经提到所谓“量子文学”,那一段可以直接抄过来:虽然我觉得黄在这篇文章(《我 对天空的感觉—量子文学》)中对很多物理概念还存在着误读,他的一些想法挺有意思。首先他说明时间在“新文学”中的作用,他以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 华》为例,说,“作者用数十页书写他在床上辗转反复,读者用了一天时间才看完他的几分钟,这是时间的膨胀,是对空间的微观。” 接着他说明波粒二像性在“新文学”中的对应:“现在的小说基本上已摆脱文革时期的高大全模式,一个人既是聪明的,又是愚蠢的;既是善良的,又是狠毒 的。(绝大多数时候,善恶混为一体。杀人如麻的曾剃头也是同治中兴的曾圣人。)我们讲这是人性。人性为什么这样复杂?这其实是波粒二象性在作怪。” 当然他不会舍弃测不准原理这样重要的物理原理:“也就是当你观察到事物的时候,你已经在不可避免地改变着你的观察对象了。我们阅读某个文本,也就改变着这 个文本。个体是有限的。有限是渡江之筏。无数个有限,可能就是无限。尽管我们永无法抵达无限—这种感觉类似宗教体验,像博尔赫斯笔下的南美豹身上的毛纹。 但我们能听到这头豹子在乞力马扎罗山巅上传出的吼声。阅读,都是误读,是一种扭曲的幻觉。”量子文学似乎涉及到量子论的各方面,唯一没有谈到的是量子化。在我这个门外汉看来,所谓量子文学,其中的一些提法不外是对传统文学的一些细节做“量 子化”而已。

我们这一代人比较特殊,有些是在文革中长大的,有些成长于文革刚结束后。那时时间紧,学了科学就没时间学艺术,学了艺术就没时间学科学。这和老一代没法比,与更老的几代更没法比。所以,就有了很多文化盲和科学盲。所谓有知识没文化,大概指的是我们这一代人中的不少人。我不知道有没有一个量化,学科学得该懂多少文学艺术,学文学艺术的该懂多少科学。也许这个量化根本不存在,我们只是需要扩大自己的爱好和眼界。这样,不论你做什么,生活和思维就会更加丰富。在西方,虽然也有分工越来越细的问题,他们受的教育比我们更全面,他们的“人”也就更完善。我经常在科学家的集会上看到科学家们的才艺表演。例如,在我拿博士学位的玻尔研究所,餐厅里就有一架钢琴,经常有人在即兴演奏。科学与艺术,目的就是求知和审美,也是同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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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淼

李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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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1962年10月出生。中山大学天文与空间科学研究院院长,研究方向包括超弦理论、量子引力等。 1982年毕业于北京大学物理系,1984年在中国科技大学获理学硕士学位,1988年在该校获博士学位。1989年赴丹麦哥本哈根大学波尔研究所学习,1990年获哲学博士学位。1990年起先后在美Santa Barbara加州大学、布朗大学任研究助理、助理教授,1996年在芝加哥大学费米研究所任高级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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